作者：小医信暖

谨以此文纪念老伯逝世1周年

2014年2月至5月，我在重症监护室轮转，面对生与死的别离，感触颇多；面对各样的家属，冷暖自明。

在所负责的病人中，89岁的老伯是管过最久的一个。他因为两次中风长期卧床，肺部又发感染，加上原本就有的糖尿病、肾癌等病，感染几度加重，最后不得已住进了重症监护室，而这一进就再也没有睁眼出去了……接管时老伯已经在重症病房躺了3个多月，期间换过两个住院医，面对厚厚一沓病例资料，将近20个诊断，着时花了些时间仔细看。

初次见面就觉得老伯挺有趣，个性很鲜明，十分介意护士姐姐们动他的头部，查房时会跟大伙打招呼，多半是点头示意，虽然经常嚷嚷，但不觉得吵。随着了解的加深，每当我处理完手头的医嘱，都会抽出半个多小时跟老伯闲聊，刚开始很陌生，也就寒暄几句，由于老伯的老年痴呆，常常不知所云。

老伯有两个儿子一个女儿，还有患有胃癌的老伴，称她为伯母吧。重症监护室有规定，每天下午4点到4点半是家属探视时间，老伯的大儿子，看上去50岁左右，姑且称他为大叔了，风雨无阻每天都来看望。

刚开始我没觉得有什么特别，以为只是义务性的过来看看，但后来发现，直到我离开了重症他依然每天准时来，而且每次都很亲昵地抚摸老伯的手，帮老伯抓痒，那种想念、那种脉脉温情绝对不是装的。虽然老伯经常认错人，但大叔依旧笑着用各样的方式试图让老伯更舒适些，依然尽力帮助老伯恢复记忆。有时实在有事没办法来，第二天一定会愧疚地跟老伯说明理由，或者前一天就事先“请假”.

随着时间的流逝，我和老伯逐渐熟悉起来，甚至很多他不让护士处理的护理事项，有我帮忙时就不会那么拒绝。老伯多半时间处于不明所以的状态，偶尔清醒，始终记得为数不多的那几次完整的交流。

我问老伯：“想不想回家啊？”他回答说：“想啊，很想，但我来这里已经3个多月了，出不去了，要死在这里了……”言语中除了无奈，还是无奈。

有时他会跟我分享自己年轻时候的故事和辉煌的过去。听的时候恍然间人类的脆弱、无助，医者的无奈、无助，各种复杂的感情排江倒海版涌上心头。

每次老伯都会反复跟我强调：“你要注意身体，一定要注意健康，帮我跟我爱人和孩子他们说，一定要注意休息，注意身体，别太劳累了……”

还有两次伯母来看望时恰逢老伯清醒，我就打趣地问道：“老伯，谁看你来啦，都不介绍啊？”老伯立马尽力大声回答：“我老婆啊，我爱人啊！”说话时带着满脸的幸福，而伯母每次看望老伯时的眼神也透露着深情与期盼，眼前这对耄耋老人的甜蜜爱情常常让单身的我十分感动，也羡慕不已。

3个月的轮转转眼就结束了，我出科的时候老伯还在重症病房躺着。告别了老伯，我重新开始了新的学习，忙碌的生活总是不间断，繁忙之余偶尔会打听打听老伯的病情，听到说还行，总觉得些欣慰。

直到出科后的第9天，接到同事的一个短信和上级的一个电话，问我想不想再看老伯一眼，快要不行了。我中午时分接到的消息，草草吃个午饭就立马往医院跑去，来到床前老伯已经处于昏迷状态了，正在进行连续肾脏替代治疗（CRRT）。

驻足，凝望……一种说不出的感伤蔓延着整个身体，在重症停留了半个小时，老伯的生命体征渐渐微弱了，抢救……继续抢救……直到实在……最后的画面是又见到大叔了，一脸的惊恐与悲伤，看他朝着床位挪步过来，全身无力瘫倒跪在地上……没有嚎啕大哭，更没有对医务人员的无理要求与责难，只有那种因为止爱亲人去世的真实的痛，和撕心裂肺，虽无声却异常震撼人心。

温情的画面总是灼人眼目，温情的故事总是让人掉泪，谨以此文纪念老伯逝世1周年，愿老伯一路走好！

但愿世间人无病，情愿架上药蒙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