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培初主任医师系上海市首批名中医，临证四十余载，经验宏富。笔者有幸随彭老侍诊，获益良多。现将彭培初治疗慢性泌尿道感染经验作初步整理，以飨读者。

1.病因病机

慢性泌尿道感染属于中医劳淋范畴，通常可进一步分为肾劳、心劳、脾劳，分别以六味地黄丸、清心莲子饮、补中益气汤等加减治疗，然而临床据此施治，效果往往不尽如人意。彭老认为，临床常见慢性泌尿道感染的发生一般有以下两个原因：1、治疗不当。急性泌尿道感染未彻底治愈，症状缓解后立即停药。特别是一些有胃病的患者，因为服用抗生素引起胃部不适，所以常常会在症状缓解后自行停药，导致病原体未能完全杀灭，造成泌尿道感染反复发作，并使细菌产生耐药性。2、机体抵抗力不足。老年人肾脏和泌尿道发生退行性病变，局部粘膜抵抗力低下，发病率较之青壮年明显增高，特别是老年妇女，体内雌激素减少，容易引起尿路粘膜变薄，以及阴道pH值升高，致使局部抵抗力下降，另外输尿管平滑肌张力下降又可引起排尿不畅，更容易引起上尿路感染反复发作，迁延不愈。西医治疗此病往往效果不理想，抗生素越用越贵，但不久又会复发，不仅病人经济负担较重，而且容易造成机体菌群失调，引起新的疾病。因此探索中医药治疗本病的有效办法，提高本病临床治疗效果有重要意义。

2.临证经验

从中医角度而言，慢性泌尿道感染病人由于长期失治，正虚邪恋，见证多寒热夹杂、虚实互见，正如《诸病源候论》所说：“诸淋者，由肾虚而膀胱热故也。”“劳淋者，谓劳伤肾气而生热成淋也。”彭老长期临床发现：治疗此病采用寒热并用、补泻兼施的办法能够明显提高临床效果。用药心得为：寒用白头翁汤加减，热崇附子、阳起石，温补主以肉苁蓉、锁阳，老年妇女加二仙汤，有瘀象者加三棱、莪术、川芎、桃仁等活血化瘀药。其中，白头翁汤原为《伤寒论》中治疗热利下重的主方，彭老认为，将此方移用于本病能够针对病原体，有效抑制和杀灭临床最多见的、以大肠杆菌为主的致病菌；慢性泌尿道感染患者大多长期反复使用抗生素及清热解毒利湿等中药治疗，损伤肾阳，使机体无力抗邪，附子、阳起石能够启肾中阳气，帮助机体驱除病源，如果辅以地黄、龟版等滋阴药，更能收阴中求阳之妙；肉苁蓉、锁阳能够增加输尿管蠕动，抑制膀胱输尿管返流，促进病原微生物的排出。二仙汤有助于调节肾中阴阳、提高雌激素水平，提高老年妇女局部抵抗力。活血化瘀药可以通瘀滞、改善微循环，通则正气复，邪易去。其中，肉苁蓉、仙灵脾两味药在《神农本草经》中尚分别有“除茎中寒热痛”、“主茎中痛、利小便”的记载，验之临床，确有此效。诸药合用，效用颇彰。

彭老强调，用中医药治疗本病时，有几个问题经常困扰临床医师，应该明确。

1、补肾与补脾均能提高机体免疫功能，在治疗劳淋时当以何为主？劳淋论治，重补脾的医家颇多，如程国彭论治劳淋：此为气虚，以致气化不及州都，补中益气汤主之。但此病病位在肾，临床中病人一般均有腰酸腰痛等症状，临床实践发现补肾效果优于补脾，所以当以补肾为主。如有的病人同时伴有纳呆、胃脘不适等消化道症状，此时也应注意补肾不忘健脾。

2、在治疗劳淋时，补阴与补阳孰轻孰重？治疗劳淋历来重视补阴者多，习用六味地黄丸等治疗，比如张璐论治劳淋：劳于肾者，六味丸加麦冬、五味。但是，单纯补阴不利于振奋机体阳气、促进病变组织修复，临床实践表明，大多情况下当以补阳为主。

3、目前有些医师在治疗本病时着眼于“炎”字，习用清热解毒、利水通淋等方法，其实这样的治疗不仅效果不佳，而且会进一步伤及患者的脾肾之气，犯了“虚虚”之误。

3.病案介绍

佟××，女，74岁。2005年8月30日初诊。主诉：反复腰酸、尿频、尿急近2年，加重1个月。患者近2年来反复腰酸、尿频、尿急，化验尿常规白细胞经常20～30个/HP，诊断为慢性泌尿道感染，开始用氧氟沙星、西力欣等抗生素及三金片等中成药治疗有效，但屡用屡发，愈发愈频，苦不堪言。1月前，患者在无明显诱因下诸证又作，自行口服阿莫西林胶囊治疗，至今无效。刻下：腰酸乏力，尿频、尿急、尿不尽感。纳可，大便干结。面白，形瘦，舌暗红，苔黄腻，脉沉濡。尿常规化验：白细胞20～30个/HP。西医诊断：慢性泌尿道感染；中医诊断：劳淋，证属下焦湿热，病久寒热夹杂，虚实错杂。处方：白头翁9g，秦皮12g，黄连9g，黄柏15g，黄芩9g，一见喜12g，知母15g，炮附子15g，阳起石15g，生熟地（各）12g，龟版9g，肉苁蓉12g，锁阳12g，仙茅15g，仙灵脾15g，14剂，水煎服。嘱停服抗生素。二诊：药后尿频、尿急好转，腰酸乏力减轻，大便偏干。舌暗红、黄腻苔渐退，脉沉濡，尿常规化验：白细胞5～10个/HP。病情已有转机，前方加入三棱30g，莪术30g，桃仁12g，14剂。三诊：诸证进一步好转，大便调，舌、脉同前，效不更方。四诊：尿频、尿急、尿不尽感、腰酸均除，自觉精神较以前旺盛，舌暗红，苔薄白，脉沉细。尿常规化验：白细胞1～3个/HP。湿热渐除，正气来复，前方去白头翁、秦皮，14剂。此后为巩固疗效间断服用此方，半年间多次复查尿常规检查，白细胞均<5个/HP。

按：此病例为老年女性，患泌尿道感染日久，反复用抗生素治疗，正虚邪恋，本次复发，一诊舌苔黄腻，脉沉濡，乃湿热蕴结下焦之证，腰酸乏力，面白形瘦，是虚寒之象。处方白头翁汤清热燥湿；炮附子、阳起石温振阳气，与地黄、龟版合用阴阳互济，其中炮附子用量颇大，彭老认为量小效果不显，而且只要认证准确，一般无需先煎；肉苁蓉、锁阳不仅具有温补之效，更可促进输尿管蠕动；仙茅、仙灵脾调节肾中阴阳、提高雌激素水平，提高老年妇女局部抵抗力。此病例二诊已经见效，因为患者舌质暗，有瘀象，故进一步参入三棱、莪术、桃仁之属以通瘀滞。四诊时尿常规已经正常，舌苔转为薄白，湿热渐除，故去白头翁、秦皮，治疗效果明显。从本例也可以看出，谨守病机，寒热并用、补泻兼施，在此基础上合理遣方用药，是治疗本病取效的关键。